双黄 Utopia

*Warning：都是八哥，都是假的。

每次见黄磊他都犯怵。

他这位师爷，眼睛贼大，看着文文气气，年轻时候也是文艺青年的标杆。年纪大了长胖了，厮混都市喜剧，还能作为厨男上上美食杂志封面，但人家要是提起黄磊，也少不得夸一句那位热爱喜剧事业的前民国小生专业户。

黄渤被人喊黄老师，他推辞说不敢当，倒也不是谦虚。圈内喊老师的风气由来已久，但名副其实的老师没几个，黄老师有一位，他师爷。别人喊黄磊老师那可都是实打实，他当老师这么多年，就算称不上桃李满天下，霸占国内的荧幕倒是绰绰有余。

娱乐圈说大不大，说好混也不容易。往上的关系盘根错节，所以就算现如今不流行论资排辈了，但要论起人脉来，师生关系还是最好的敲门砖。

黄渤也是从北影毕业的，虽然他当时读的是配音系。他在北影的时候黄磊已经演了徐志摩，半个学校的女生都恨不得天天去表演系蹭课听。黄渤在配音系，他要吐槽起黄磊来肯定要说起那时候风靡全国的小圆眼镜风潮——黄磊在学校里踩着拖鞋出门买菜都能被人拦着要签名。

每次说起来他讲的有鼻子有眼，完全忘了在校期间他和黄磊根本就不怎么认识——那些事都是他老师上课无聊的时候和瞎扯的。

这就是黄渤和黄磊的关系，他是黄磊学生的学生。就像大部分北影毕业的学生一样，别人问起他“你们学校还有什么名人不？”他总能想起那个时不时会在后门夜市里看到的身影。

那个身影后来拿他两的关系埋汰他，第一次请黄渤上自己家吃饭，非要他描述一下得知自己的辈分只是个徒孙时候的心情。那会他两都喝高了，黄渤红着脸连摆手，他还留着拍戏时候攒的黄色长发，带着个发箍，和纤瘦清秀的他师爷站一起，活脱脱城乡结合部进了城。

黄渤没想好是喊师爷还是师公，幸好黄磊只是逗他，也不是非要听个称呼。

他喊黄渤喝酒的机会比较多，每次去都呼啦啦一群人，一来二去好多人也就熟了。北京的圈子本来也不大，朋友带朋友来来去去也就这么几个人。混的久了，前一天的酒友第二天就能在剧组里见着。

黄渤犯怵的理由和喝酒没关系。

青岛的孩子，啤酒当水喝，夏天一个猛子扎进海里游几圈，上来买五块钱的啤酒拎回家，扯开塑料袋就能往杯子里倒。

黄渤犯怵的理由是黄磊像有读心术，和X战警似的，往他前头一站就知道他心里藏着什么鬼。

他不知道这不是当老师的后遗症，还都是一群演员的老师——这个时代最好的演技有一大半是他教出来的。还有几个，比如黄渤自己——不走科班路的异数——但要往上推，黄磊也是他老师的老师。

他记得有一段时间他不知道拍戏是不是正确，他是不是还要继续走在演员这条并不宽敞的大道上。那段时间高虎出了事，他不是陪朋友喝酒就是谈心。到后来他自己也迷茫起来，干脆躲回家干起了别的。

“你可想好了。”他朋友们都用这个借口劝他，让他别把大好时光荒废在商场里。

“我想好了。”

他说想好了也就是没想好，那年话剧市场红火，黄磊打电话问他要不要去国话看《暗恋桃花源》他给留了票，他老师会去，好多同学也去。黄渤不好意思说不去，又不敢去。

他知道要这模样出现在黄磊面前，他师爷会是个什么反应。再好的演技也瞒不过老师的老师，混迹再久的江湖，那一点小小的微表情就会出卖你。

黄渤没想过瞒黄磊什么，他太聪明，又懂人心。黄渤站他面前就和翻开的书一样，只看他师爷想把书签夹哪儿。

但这也是聪明人的悲剧，太少人想在聪明人前暴露自己。

那时候他想当歌手，像他混迹江湖十来年那样，做个歌手。

出个唱片，唱唱歌，然后给刘德华写歌。

可惜他没当上歌手，拍了一部戏拿了个奖最后也没让他考上表演系。

然后他遇到了宁浩，拍了《疯狂的石头》火了，突然之间他的知名度直追他师爷——走路上都会有人向他要电话号码。

但做演员不是理想，黄渤自己知道。

拍再多的戏，拿更多的奖，分到更多的片酬和分红，也许都不像黄磊那样出一张专辑更能满足他。

于是他拍更多的戏，像任何一个苛求完美的处女座一样试图把每一个角色都还原——用他自己的方式。他把小人物的悲欢离合都演遍了，每一条都重拍了几十条，然后拿了一个金马奖。

影帝之后他的电话被打爆，黄磊卡在后面，喊他回北京要去喝酒。他絮絮叨叨讲了一溜，被另一大串打进来的电话打断。

“我保证。”黄渤站在后台连连点头，心里暗暗叫苦。他师爷做的菜是好吃，去他家喝酒老能碰到一群人也开心，多多也可爱——可免不了要被黄磊苦口婆心叮嘱一番。他师爷已经是父亲，还不算老，脸都还能上镜骗小姑娘，那肚子却赶英超美。

而且更愁人的是黄磊总把小他三岁的黄渤也潜意识里当学生，生怕他缺照顾。

黄渤自己知道那是2006年的事了，但他师爷惦记，等他都成家立业这么多年了还生怕这圈子里的路太狭了或太顺了，让他再次茫然。

这态度让他犯怵，他站在黄磊面前就像自己几十年的生活都被透明。

他还有血有肉，没被偶像化没被封神。

他还像任何一个心里有鬼的人一样，站在聪明人面前害怕自己露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