娱乐圈的生态原本就小，聊起谁的时候免不了提起这是谁的朋友。黄磊尴尬些，好多人提起他的时候说师父，于是如果黄渤坐一边就又会被拎出来做典型，没几个不想占他便宜的，叫他师侄他也不生气。多出来的便宜师叔给他倒水，他喝着茶笑眯眯，有一搭没一搭听他们闲聊。 

后来他越来越忙，档期从年初排到第二年年尾，一点喘息的机会都没有。不拍戏的时候他抽空参加聚会，太忙了就和谁都没聚。偶尔得空去饭桌上走一圈，喝了一圈就要飞往下一个城市，霓虹灯里走走停停，陪刚出生的宝贝闺女也没时间——总有拍不完的戏，赶不完的通告，推不掉的饭局。

闺女出生后，高虎来过了，他看着摇篮里的孩子手足无措，而梁静给孩子买了一大箱的衣服。“给我看看我的干女儿，啊哟小可爱。”她指挥着黄渤学会抱孩子的手势，泡奶粉，老塞奶嘴不是长久之计，还有换尿不湿。

有孩子的比如徐铮，黄磊都带着自己闺女来看过妹妹了；袁泉家的小女儿喜欢她，而刘烨隔空喊话，要和他结亲家。黄渤自己也手足无措，那一阵推了工作躲在家里看孩子，他什么都不会，什么都现学。新鲜劲还没来，畏惧感还在，就这么一个小小的肉团子是自己的女儿；笑起来还会流口水，没长牙，手掌小的只能包住他的食指尖。

他可以趴在摇篮边看上大半天，小肉团子肉呼呼的，眼睛睁不开，仰身躺着。手掌握着他的手指尖。那个时候所有时间都停下来了。摄影机前他没紧张过，很多人的颁奖典礼上他也会开玩笑。再多的灯红酒绿都比不上她哭上几嗓子。他抱着娃娃哄她，给她唱摇篮曲——世界变小了，小的像黄磊说的那样只剩一个家，而其余的地方，做爸爸都会想留给她。

2012年亲子真人秀流行了起来，湖南卫视的节目组给他发过邀请，他拒绝了。一方面是不想让孩子过早地接触镜头，另一方面是拍戏真的太忙了，从年头到年尾，他没停下来过。拍完了民国的片场就去了泰国，徐铮不依不饶，半夜里拉着他聊剧本，整宿未睡，醒来第二天的飞机票也给他定好了，就差他一个点头。

他在迷糊中从民国来到世界末日前的泰国，换个造型换个剧本。没戏的时候躺在湿热的地上和女儿视频。小姑娘什么都不懂，看着摄像头也只会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。他的心被柔软成一滩雨水，落在泰国的绿枝上。空闲的时候他也和黄磊发微信，他师爷知道他一窍不通，天天给他推送育儿宝典。

“孩子每天要和他交流，真的，几分钟也好。”黄磊在微信里语重心长，恨不得下一刻就飞到泰国来现场指导。黄渤知道他这几年戏接的不多，除了惯例巡演的暗恋桃花源，就是在北京。偶尔去外地拍个戏，就恨不得把全家都拴在裤腰带上。他师爷又不像他，呆不住。黄磊是真心喜欢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呆着，那也是黄渤羡慕的原因——大把的时间和可掌控的生活。

他回完最后一句话，B组的副导请他过去就位，准备下一条。

下一条他坐在三蹦子里，按照剧本，他会摔下去。而徐铮和王宝强已经骑在大象背上渡河了，开拍前来了一船游客，看到他们在拍戏激动地不得了。黄渤隔着远和他们打不了招呼，徐峥耐心地和人挥手，然后重新清场。他咬着瑞士军刀，感觉什么都隔了一层。等到这条结束，他吊着威亚落到地上，满头满脸的灰落在他眼皮和鼻子上，他叹了口气了，觉得自己弄明白了一个问题。

比如为什么他会畏惧成为父亲——传递基因，留下种子，证明自己活过。但这同样也代表着责任，负担，和一份不能期待回应的感情。

也不是他掌控不了自己的生活，只是黄渤弄明白了自己到底也还没足够长大，突然成为一个无所不能的父亲——就像黄磊表现的那样，他做不到，太有压力。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，也怨不得为什么总被只大自己三岁的师爷当孩子看待。

尽管黄磊没这么看，他参加了爸爸去哪儿第二季的录制，赶巧黄渤拍完了《亲爱的》要去宣传，他和佟大为接受了节目组的邀请飞往新西兰。参加录制的黄磊早拿到剧本知道消息了，前一天晚上的时候就带他们出来吃饭，给没见过的几个爸爸互相介绍。黄渤中规中矩地在饭桌上说黄磊是我师爷，黄磊给打断了，“这我师弟。”

他们在录制期间也就没喝酒，时间又赶，他们吃完这夜宵就要回去照顾孩子。黄磊做了个龙虾大餐，买菜的钱还是问节目组借的。吃饭在他们借住人家的院子里，点着灯，新西兰的天空上有数以万计的星星。

吃完饭他们各自回了，黄磊喊住他让他等一等，说几句话。他们上次相见还是在剧院里，黄磊拖家带口给他的活着去捧场。那时候他在台上演一个丈夫，一个父亲。这么多年过去了，他已经成为了父亲。

黄磊问他，“做爸爸感觉怎么样？”

他诚实回答，“我也说不上来。”

“那就对了。”黄磊还是老派知识分子做派，讲话就像上课，改不掉的职业病。“谁不是第一次当爸爸，都是从头开始摸索的。”

“主要是没时间陪她。”黄渤实话实话，“实在太忙了。前一阵拍戏，陈可辛把剧本发给我，打电话问我感想，我看到剧本就受不了了，想到自己的女儿，想我总是没时间陪她。”

“其实这节目挺好的，让你有机会陪孩子。”黄磊拍了拍他的肩膀，“你干嘛老拒绝啊。”

“也不想让她过早接触这些，我自己以前不懂事，现在她有选择了，想让她自己选。”

“也好，你不是说明年要休息一阵吗，多陪陪她。”

 黄渤点点头，他师爷拍了拍他的肩膀，嘱咐他，“赶紧回吧，明早还要拍。”

“知道了，师爷。”黄渤点点头，黄磊撞了撞他，他笑起来，“别这么生分了，我知道他们老拿这个来占你便宜。你就是我师弟，我是你师哥，大家平辈论交。”

“突然改辈分我也要适应下。”黄渤笑，和他挥了挥手。

回去的路上他吹着口哨抬头，时差让他有点儿晕眩。新西兰的夜空中可以看到银河，就像他曾经在戈壁上抬头看到的差不多。

他想起自己曾站在舞台上，所有的灯都灭了，只有头上的那盏，他把面皮咬成小火车送进自己的嘴巴里。那个时候，福贵没想过自己会在另一个半球重新抬头看往星空。

天上的每颗星都挨着那么近，每一颗都隔着几十几百几千光年的距离。

挨得越近，离得越远。还不如远远看，仿佛挨在一起。

反正星星们永远不知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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